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它是一只土狗,黄白夹杂的毛,再加上瘪瘪的肚子,让它显得很邋遢落魄。雨后的街道秋风瑟瑟,行人裹紧了衣袖迎风而行,几乎没有人注意到这只小狗,它静静地站立向远处张望,任我怎样的引逗和呼唤,它都视而不见,充耳不闻。待我远离,禁不住回过头去,却看见小狗已经离开原地,在一排停靠在路边的轿车附近徘徊,嗅嗅这个车,嗅嗅那辆车,似乎在寻找什么,对呀,一定是在寻找它的主人。也不知是它的主人一时疏忽大意,将它丢下,还是因故它被抛弃……
狗狗刚在轿车底嗅完最后一丝陌生气味,耳朵忽然动了动 —— 身后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,还有一声轻轻的 “阿黄”。
奇怪,怎么会有人知道我的名字,这声音多么温和呀!狗狗回头时,一位老奶奶正蹲在它的身边,粗糙却很温暖的手正悬在它头顶上。它本想缩回回头,或者跑开,可那双手太暖了,暖得它想起很久以前,主人也曾这样摸它的耳朵。
“饿坏了吧?” 老奶奶从布兜里掏出个白面馒头,掰成小块放在地上,“是找不到家了吗?要不要跟我走?”老奶奶向四周张望了一阵子,又呼喊了一阵子:“谁的狗狗,还不领走,没有人认领,我可要领走啦!”
“阿黄,跟我走吧!”它听懂了它的名字,也听懂了老奶奶的话。她解下脖子上的旧围巾,裹住阿黄瘦得硌手的身子,它感觉到了从来没有过的温暖,就踩着老奶奶蹒跚的影子,走进了巷尾那间矮瓦房。
房子小得转个身都要碰着煤炉,老奶奶却腾出自家的旧毛衣,剪了剪缝成个狗窝,放在炕边。每天天不亮,阿黄就蹲在炉边看她添煤,等粥冒热气了,就叼起桌边的小竹篮 —— 那是老奶奶缝了布套的篮子,以前装针线,现在每次去菜场,阿黄都要帮着叼,走在她左边,步子迈得比平时慢一半,怕把老人落在后面。有次老奶奶在菜场被自行车碰了脚,阿黄一下子扑过去,对着骑车人低吠,直到对方扶着老人坐下,它才安静下来,用头蹭奶奶肿起来的脚踝,像在替人道歉。
可安稳日子没过多久,阿黄就丢了。那天收废品的三轮车叮叮当当地过巷口,它追着车后飘起的废纸箱跑,等回过神,巷子里只剩陌生的墙。它跑遍了平时跟奶奶去的每一条路,雨又落下来,最后缩在桥洞下,把身子蜷成一团。奶奶拄着拐杖一路呼唤,一路找过来时,裤脚全是泥,看到桥洞里的阿黄,她腿一软就坐在了地上:“阿黄!你吓死奶奶了!” 阿黄扑过去,舔她裤脚,奶奶抱着它,拐杖倒在一边,声音发颤:“以后可不能再丢了,奶奶老了,跑不动了。”
从那以后,阿黄更黏奶奶了。有次奶奶感冒卧床,烧得迷迷糊糊,阿黄守在床边,把爪子搭在她的手背上。到了傍晚,见奶奶还没醒,它突然跳下床,用头撞邻居张婶家的门,爪子扒得门板砰砰响。张婶开门时,它叼着她的衣角往奶奶家拽,才让大家发现老人病得厉害。
日子就这样慢慢过,阿黄的毛渐渐有了光泽,奶奶的笑容也多了些。可冬天还是来了,冬至那天,雪下得细,张婶端着饺子去敲门,推开门就看见阿黄趴在奶奶床边,尾巴垂着,一动不动。奶奶躺在炕上,盖着洗得发白的棉被,脸上还带着点笑,像是刚睡熟。
出殡那天,阿黄跟在棺材后面,雪落在它身上,很快积了一层白。它不叫,也不跑,就一步一步地走,像平时陪奶奶散步那样,走得稳稳的。到了墓地,它趴在坟前,把脸贴在新土上,暖着那片冰凉。邻居们给它送吃的,它只是闻闻,再把脸埋得更深。
第二天清晨,张婶端着热粥去墓地,没看见阿黄。巷子里的人都找了,菜场、桥洞、奶奶常去的河边,都没影。卖菜的大叔说,天刚亮时见过它,就蹲在奶奶以前买萝卜的摊子前,尾巴耷拉着,望着空落落的木板,有人递包子,它闻了闻,转身走了。
春天的时候,张婶路过巷尾的矮瓦房,看见门口的旧狗窝还在,里面放着奶奶去年冬天织的小毛衣 —— 针脚歪歪扭扭的,领口还留着没剪断的线头。风一吹,毛衣的边角晃了晃,像阿黄以前在窝里蹭来蹭去,把毛衣蹭得皱巴巴的样子。巷口的老槐树发了新芽,阳光落下来,暖融融的,可那窝里,再也没有毛茸茸的身子,人们再也没有见过阿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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